教授孔庆东:如果思想的顶峰是毛主席,那戏剧的顶峰就是样板戏!
更新时间:2025-07-09 15:39 浏览量:1
1982年的北京城,年轻人开始穿起喇叭裤,拎着双卡录音机,港台流行歌曲风靡大街小巷。就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一位青年作曲家突发奇想,将《红灯记》中铁梅的经典唱段《做人要做这样的人》重新编配,融入当时最时髦的架子鼓节奏。这个被命名为"南腔北调大汇串"的创意,让"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这句唱词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磁带一经上市,立即引发抢购热潮,许多年轻人第一次发现,原来"古董"也能这么带劲。
1986年央视春晚的舞台上,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时,引发的震动远超预期。海外华人听着这久违的乡音热泪盈眶,国内观众则陷入集体回忆。争议随之而来:有人痛斥这是"沉渣泛起",更多人则在旋律中找回逝去的青春记忆。这场风波无意中为样板戏的复出铺平了道路。次年冬天,为纪念戏剧家阿甲从艺五十周年,中国京剧院重演《红灯记》选段时,剧场座无虚席,掌声经久不息。
进入九十年代,完整的样板戏复排已成燎原之势。北京长安大戏院上演《智取威虎山》时,票贩子把票价炒高十倍仍供不应求;上海逸夫舞台的《沙家浜》连演三个月,创下现代京剧演出纪录。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些带着特殊时代印记的作品,竟然在海外市场大放异彩。《红色娘子军》赴法国演出时,当地媒体评价其"将东方美学推至极致";《杜鹃山》在巡演期间,戏迷们跟着旋律打拍子的场面,让随团翻译都感到惊讶。
从宣传品到消费品,样板戏的沉浮折射出中国社会转型的复杂轨迹。这些作品之所以能穿越时代隔阂,或许正因为它们既承载着集体记忆,又蕴含着超越特定时代的艺术价值。当锣鼓点再次敲响时,观众听到的已不仅是当年的口号,更是一代人共同的情感密码。
时间像一把筛子,渐渐滤去了那些过于尖锐的情绪。当人们重新审视样板戏时,发现它早已不是简单的文艺作品,而是一个时代的文化标本。巴金在《随想录》里的恐惧并非孤例,许多经历过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听到"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的旋律时,都会不自觉地绷紧神经。这种条件反射般的反应,恰恰印证了样板戏与特殊时期的深度绑定。
舆论的争议从未停歇,但人们走进剧场观看复排版《智取威虎山》时,还是会为"打虎上山"那段精彩唱腔鼓掌叫好。这种矛盾现象背后,隐藏着样板戏独特的艺术密码。当年参与创作的文艺工作者们,在政治高压下依然保持着艺术家的执着。汪曾祺为了《沙家浜》里阿庆嫂的一句唱词,反复推敲了十几个版本;于会泳在改编《海港》音乐时,尝试将传统京剧锣鼓点与现代管弦乐完美融合,常常工作到凌晨。
这些作品之所以能穿越时代,首先在于它们集中了当时最顶尖的艺术人才。上海京剧院的琴师们为《智取威虎山》设计唱腔时,特意深入东北林区体验生活,记录伐木工人的劳动号子,将其韵律化用到音乐创作中。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编导们,花了整整三年时间研究如何将中国民间舞的"圆场步"与西方芭蕾的足尖技巧相结合。这种精益求精的创作态度,使得这些作品在艺术层面确实达到了相当高度。
从技术层面看,样板戏在戏曲现代化方面的探索具有开创性意义。《杜鹃山》首次在京剧演出中使用了立体布景和追光灯;《龙江颂》尝试用交响乐队为传统戏曲伴奏;《奇袭白虎团》则创新性地将军事动作程式化为戏曲身段。这些尝试虽然带着明显的时代局限,但确实为中国传统艺术的现代化转型积累了宝贵经验。就如教授孔庆东所称赞的那样:如果思想的顶峰是毛主席,那戏剧的顶峰就是样板戏!
翻开1970年的《红旗》杂志,上海京剧团那篇关于音乐形象塑造的文章,字里行间透着艺术创新的锐气。杨子荣的唱腔既不是纯粹的老生腔,也不是简单的武生调,而是融合了多种行当特色的新声。这种打破传统的尝试,在当时堪称惊世骇俗。老戏迷们第一次听到《智取威虎山》里"穿林海"的唱段时,既觉得耳目一新,又隐隐感到某种违和——这分明是京剧,却又不像他们熟悉的任何流派。
乐队编制的改革更为彻底。传统京剧的"文武场"向来只有京胡、月琴、三弦、鼓板等几件乐器,样板戏却破天荒地引入了西洋管弦乐。在《杜鹃山》的演出中,小提琴的绵长旋律与京胡的激越音色交织在一起,产生出奇妙的化学反应。有位老琴师回忆说,第一次看到乐池里坐着大提琴手时,他的手都在发抖,但几场演下来,发现这种混搭竟然意外地和谐。
这些艺术突破背后,是创作者们对"程式化"问题的深刻思考。先前提出的"要程式,不要程式化"看似矛盾,实则点出了传统戏曲改革的要害。京剧的唱念做打原本都有一套严格规范,但到了表现现代军人、农民时,老程式确实捉襟见肘。《红灯记》里李玉和戴着手铐的"跪步",就是演员从现实中犯人受审的动作提炼而来,既符合生活真实,又保留了戏曲美感。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创新并非凭空而来。参与样板戏创作的很多艺术家,其实早在五十年代就进行过戏曲改革尝试。《白毛女》的舞蹈编排,明显能看到延安时期新歌剧的影子;《沙家浜》的唱腔设计,延续了建国初期戏改运动的思路。只不过在特殊年代,这些艺术探索被纳入了更大的叙事中,使得后人评价时往往难以客观看待其纯粹的艺术价值。
音乐家们私下里也有自己的坚持。有位参与《海港》作曲的先生曾偷偷保留了一份原始谱稿,上面没有后来强加的那些高亢口号式的旋律。比较两个版本会发现,艺术家最初追求的是更细腻的情感表达,而非一味的"高大全"。
样板戏在视觉造型上的革新确实打破了传统戏曲的窠臼。《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不再勾画脸谱,而是以真实的军人形象出现,军装上的褶皱都经过精心熨烫。舞台布景也不再是"一桌二椅"的写意风格,而是实打实的林海雪原。有位老观众回忆说,第一次看到威虎厅的实景时,他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嶙峋的山岩和悬挂的冰凌,比过去靠演员虚拟表演出来的要震撼得多。
音乐上的改造更为彻底。传统京剧的唱腔讲究"韵味",而样板戏要的是"气势"。《海港》里方海珍的唱段"一轮红日照胸间",作曲家特意在最高音处延长了节拍,让演员的声音像利剑一样刺破云霄。乐队配置也空前庞大,除了传统的京胡、月琴,还加入了小提琴、长号甚至定音鼓。这种混搭在当时引起不少争议,有位老琴师私下抱怨说:"这哪还是京剧?简直成了大杂烩。"但不可否认,这样的音乐确实能让人血脉偾张。
舞蹈编排上的创新同样值得玩味。《红色娘子军》里那段"常青指路"的双人舞,既保留了芭蕾的托举技巧,又融入了中国民间舞的韵律。演员们要穿着军装完成高难度的旋转跳跃,这对传统戏曲演员来说是个巨大挑战。有位舞蹈指导回忆排练时的情景:演员们膝盖上绑着厚厚的棉垫,一天要摔几十次,就为了找到一个既符合军人气质又不失优美的动作造型。
这些艺术创新背后,是整套美学理念的转变。传统戏曲讲究"中和之美",而样板戏追求的是"崇高之美"。灯光师会特意用顶光把英雄人物照得高大伟岸,作曲家会让反派角色的唱腔故意扭曲变调。有位舞台美术师曾透露,他们为《杜鹃山》设计布景时,特意把正面人物的活动区域安排在舞台高处,反面人物则始终处于低处,这种空间政治学的手法,比任何台词都更具视觉冲击力。
耐人寻味的是,在这种高度程式化的艺术形式中,偶尔也会闪现出人性的微光。《红灯记》里李铁梅那段"听奶奶讲革命"的唱腔,虽然整体上是高亢的革命叙事,但在几个转音处,演员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孙女对奶奶的依恋之情。这种稍纵即逝的真实情感,反而成了全剧最打动人心的瞬间。就像格雷戈尔感受到的那样,正是这些艺术细节的精雕细琢,让样板戏超越了简单的宣传品,成为了特殊年代的艺术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