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十爷
更新时间:2025-08-17 12:58 浏览量:3
乾隆三十五年春,一辆青布马车"咯吱咯吱"地碾过清河县的石板路。车帘一掀,露出张五十来岁的方脸,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人姓石,因在家排行老十,人都叫他"十爷"。
"老马,停一停。"十爷突然叫住车夫,指着路边一间茶馆,"咱先喝口茶再走。"茶馆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庄稼汉,见进来个穿绸缎衣裳的生面孔,都偷眼打量。十爷要了壶龙井,给车夫也斟上一杯,笑呵呵地问:"各位乡亲,打听个道儿,石家老宅怎么走?"
"啪嗒"一声,柜台后头的老掌柜手里算盘掉在了地上,脸色刷白:"客、客官问的是哪个石家?"
"就是二十年前搬去京城做绸缎生意的石家啊。"十爷抿了口茶,"我是石家老十,这不,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茶馆里顿时鸦雀无声。一个戴草帽的汉子"腾"地站起来,凳子都带翻了:"您、您可别去那宅子!那是个凶宅啊!"十爷眉头一皱:"这话怎么说的?我家祖宅风水好着呢,当年请先生看过,是'青龙盘玉带'的格局。"老掌柜哆哆嗦嗦地过来添茶:"十爷有所不知,自打您家搬走后,那宅子换了三任主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头一任是张员外,搬进去半年,大儿子骑马摔断了脖子;没过俩月,小女儿掉井里淹死了;又过仨月,张员外自己半夜突发心绞痛,没等郎中到就咽了气。"老掌柜掰着手指头数,"第二任是个举人老爷,住进去就疯疯癫癫的,总说看见白影子飘来飘去,后来跳了河..."
十爷听得直摇头:"胡扯!我家祖上三代都住得好好的。"
"最邪门的是第三任,"草帽汉子压低声音,"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山西人,不信邪,偏要住。结果您猜怎么着?有天夜里宅子里突然鬼哭狼嚎的,邻居们壮着胆子去看,发现那山西人光着脚在院子里转圈,嘴里念叨'有鬼有鬼',第二天就卷铺盖跑了,连押金都不要了..."十爷"啪"地一拍桌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占我石家祖宅!老马,走!"
老掌柜追到门口直跺脚:"十爷!县里人都知道那宅子犯白虎煞,风水先生说'白虎衔尸,家破人亡'啊!"十爷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马车七拐八绕,停在一座青砖黛瓦的大宅院前。院墙上的爬山虎枯了又生,黑漆大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十爷掏出钥匙,锁眼都锈住了,使劲一拧,"咔吧"一声,门开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有半人高,正屋门楣上"耕读传家"的匾额斜挂着,蜘蛛网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十爷挽起袖子:"老马,今晚就住这儿了,先把正屋收拾出来。"老马五十多岁,是十爷从京城带来的老仆,一边扫地一边嘟囔:"东家,要不咱先去客栈..."
"怕什么!"十爷从马车上取下被褥,"我石老十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能把我吓住的东西!"
天黑得很快。十爷点了三盏油灯,把正屋照得通亮。老马做了碗葱花面,两人就着咸菜吃了。外头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偶尔传来几声夜猫子叫。半夜里,十爷正睡得香,突然被"咣当"一声惊醒。他一个骨碌爬起来,摸出枕下的匕首:"老马!听见没?"老马提着灯笼过来,脸色发青:"东家,好像是后院..."两人举着灯笼往后院走。月光下,一口老井黑洞洞的,井轱辘上缠着半截麻绳,随风轻轻晃动。十爷皱眉:"这井早该填了..."话音未落,井里突然传来"咕咚"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老马"妈呀"一声,灯笼差点掉了。十爷夺过灯笼往井里照,水面平静如镜,映出他严肃的脸。"装神弄鬼!"十爷冷笑,"老马,明天去买二十斤石灰,把这井给我填了!"回到屋里,十爷翻来覆去睡不着。约莫三更天,窗外忽然飘过一道白影,接着是"咯吱咯吱"的挠门声。十爷一个激灵跳下床,猛地拉开门——月光下,一只白猫"喵"地窜走了。
第二天一早,十爷正在院里劈柴,隔壁王婆挎着篮子路过,见鬼似的瞪大眼睛:"石、石十爷?您真住这儿了?"
十爷抹把汗:"王婶子,多年不见,身子骨还硬朗?"王婆左右看看,小跑过来:"十爷,听老婆子一句劝,这宅子真住不得!前儿个夜里,我起夜时看见您家房顶上有白影子飘..."
十爷哈哈大笑:"您准是眼花了,那是我晾的白被单!"王婆摇头叹气地走了。晌午时分,老马领着几个短工来填井,还买了香烛纸钱。十爷骂他迷信,但还是由着他们在井边烧了纸。
天黑前,十爷特意在院里院外转了一圈,在墙角、门后撒了几把香灰。老马不解:"东家这是?"
"等着瞧吧。"十爷神秘地笑笑。这晚月黑风高。十爷早早熄了灯,却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约莫子时,窗外果然又传来"沙沙"声。十爷屏住呼吸,听见有人轻轻拨动门闩的声音。门"吱呀"开了一条缝,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摸进来,直奔床前。说时迟那时快,十爷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人按倒在地:"逮着你了!"老马闻声举着灯笼冲进来,灯光下,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惊恐万分——竟是茶馆的老掌柜!
十爷把他拎到椅子上:"陈掌柜,深更半夜的,您这是唱的哪出啊?"老掌柜哆嗦得像筛糠,突然"扑通"跪下了:"十爷饶命啊!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原来二十年前,十爷的父亲石老太爷在世时,有个叫刘开的长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了出去。后来刘开的老婆病死,儿子掉河里淹死了,他就把这笔账算在石家头上。十爷一家搬走后,刘开就开始装神弄鬼,逼走一任又一任的住户。老掌柜年轻时欠过刘开的钱,被迫帮他打掩护,在茶馆散播凶宅谣言。
"那井里的动静?"十爷问。
"是、是刘开在井壁凿了个暗洞,用绳子系着块木头,拽绳子就有水声..."
"房顶的白影?"
"他披着白床单在房顶上爬..."
十爷气得直拍桌子:"这个刘开,现在住哪儿?"老掌柜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长叹:"不用找了,我在这儿。"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慢慢走进来,正是刘开。他比十爷还大几岁,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像老树皮。十爷瞪着他:"刘叔,我爹当年待你不薄啊!"刘开老泪纵横:"十爷,我冤枉啊!那对玉镯子真不是我偷的...是、是您三哥拿了送相好的,怕老太爷知道,就赖在我头上..."十爷一愣。他三哥确实风流成性,五年前已经病死了。刘开接着说:"我被赶出来后,媳妇一病不起,没钱抓药...小儿子去河边捞鱼贴补家用,掉水里没人救..."他说着说着嚎啕大哭,"我活着就为等石家人回来,我要让你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屋里静得可怕。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十爷突然起身,对着刘开深深鞠了一躬:"刘叔,是我们石家对不住您。"
刘开愣住了。
十爷转身从箱子里取出个布包,打开是两张地契:"这是我名下的二十亩好田,您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养老。"又掏出个银锭子给老掌柜,"这些年您帮着装神弄鬼,无非也是为了还债。这银子您拿去,把欠刘叔的债平了。"
老掌柜和刘开都傻了眼。十爷叹口气:"我石老十在外经商多年,明白一个理——冤冤相报何时了。刘叔,您要还不解气,就往我身上打几下,咱这事就算翻篇了,行不?"
刘开颤抖着接过地契,突然"哇"地哭出声来,像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老马赶紧扶他坐下,倒了杯热茶。
第二天,十爷请来工匠整修老宅,特意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刘开住。村里人听说"鬼"被抓住了,都跑来看热闹。十爷当众把当年的事说了,众人才知道这"凶宅"里装的不是鬼,是人的冤屈。
一个月后,宅子修葺一新。十爷在院里摆了十桌酒席,把左邻右舍都请来。刘开穿着新棉袄,被让到上座。酒过三巡,十爷站起来说:"各位乡亲,往后谁家有什么难处,尽管来石家老宅找我。我石老十别的不敢说,一碗热饭、一件棉衣还是供得起的!"众人鼓掌叫好。不知谁起了个头,大家唱起了清河小调。歌声飘过新粉刷的白墙,惊起了枣树上的麻雀。后来啊,这"凶宅"成了清河县最热闹的地方。十爷开了间私塾,教穷人家的孩子认字;刘开在院里种了好些草药,免费给乡亲们看病。老掌柜的茶馆重新开张,说书人最爱讲的就是"十爷智破凶宅"的故事。
至于那口老井?填平后在上头盖了座凉亭。夏天夜里,十爷和刘开常在那儿下棋。有时候刘开走错步子要悔棋,十爷就笑他:"刘叔,您这棋品可比装鬼的功夫差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