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人间戏剧热闹非凡，总导演是谁？

更新时间：2025-09-05 11:21  浏览量：3

人们常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里戏外，皆是舞台；人生就是一场大戏，每个人既是导演又是演员，没有彩排，都是直播；《红楼梦》中说在人生大戏的舞台上，乱哄哄你方登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巴尔扎克将自己九十六部小说和随笔冠以总名：人间喜剧。看来，把喧嚣热闹、纷乱复杂、变化万千的人生世相视为“戏剧”是古今中外智者的共识。

既然是戏剧，总要有剧本。剧本是支配人间万象演出的依据或者说秘密。《红楼梦》列出的是功名、金银、娇妻、子孙；巴尔扎克通过艺术描写揭示出来的是金钱、权力、女人、虚荣；《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认为，人生就应该为个人的荣誉、地位、财富、女人等一切现世的幸福而奋斗。总之，不外乎名利物、权钱色之类。

应该说，从纷乱的人生世相中挖掘出背后的动机，其思考就已经具有一定深度了。但作家史铁生不满足于这个，因为名利物、权钱色等都还在具体目标的形而下层面上，他想在其他作家脚步停止的地方继续前进，把具体上升到哲学直至宇宙本源、宇宙规律的形而上高度上。他这方面的思考成果表现于诸多作品中，比较集中体现其思考深度的是《小说三篇．脚本构思》。

《脚本构思》是从上帝的苦恼说起的。在基督教教义里上帝是万能的，他有什么苦恼呢？他的苦恼在于，万能的他独独不能做梦。因为，只是在愿望没能达成或不能达到时才有梦可做，他因为万能，所以不能做梦。而不能做梦，算什么万能！那怎么办？上帝他知道，既然他唯一不能的是做梦，那么他唯一可能做的梦就是梦见自己在做梦了。可他要是能做梦了，他还会去做做梦的梦吗？就这样，上帝陷入了悖论之中。

苦恼中的上帝忽然想到，自己虽不能做梦，但他可以令万物入梦，这样他就能参与一个如梦的游戏了。上帝为这个如梦的游戏起的名字是：人间戏剧。基本构思是，让其中的每个角色都充满欲望（渴望、希望、愿望、盼望、理想之类欲望即是梦），有欲望就有追求有奋斗有行动，这样人间就开始热闹，就有戏可看；但又不能让他们轻易实现了欲望（轻易实现就没动力了），尤其不能让他们全能（全能就和自己一样了），一定要对他们实现欲望的能力有所限制。也就是说，一定要把一个永恒的距离布置在这些角色的欲望和能力之间。有限的能力造就无限的欲望，无限的欲望再引诱他们去不断地扩展，这样就永远有戏可看。

上帝的如意算盘是：不是不让他们的欲望实现，而是让他们每一次欲望的实现都同时是一个至一万个新欲望的产生。就是说，不是不让他们得到谜底，而是使任何一个谜底都又是一个至一万个谜面。

上帝使一个谜增殖为若干个谜的方法是：譬如说一个角色是一个谜（A），两个角色却不是两个谜（A、B），而是三个谜(A、B、AB)了。三个角色呢？不是四个而是七个谜（A、B、C、AB、BC、CA、ABC）。那么一万个角色呢？五十亿个角色呢？所以，上帝只需使这些角色们互相感兴趣就行了，他们就有千变万化的梦好做了，上帝就有丰富多彩的戏剧好看了。

上帝把这一切安排停当之后，还要做最后一件事，就是闭上眼睛把他创造的这个舞台摇一摇，把所有角色的位置都摇乱，像抽签儿之前要摇一摇签筒那样，像玩牌之前要先洗牌那样，让每一个角色占据的位置都是偶然的，让他们之间的排列是随意性的。上帝他知道，没有悬念的戏剧是不好看的，看了开头可以推算出结尾的戏剧是不好看的，预先泄漏了细节的戏剧是不好看的，不好看的戏剧是不会有梦的效果的。

上帝把人间戏剧的脚本设计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剩下的就是角色的事了。于是喧嚣热闹、纷乱复杂、变化万千的“人间戏剧”开始演出，并永远永远地演下去，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以上所述，是史铁生对“人间戏剧”脚本的解读，或者说是对上帝设计的“人间戏剧”秘密的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