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
更新时间:2025-09-07 16:52 浏览量:11
江南的梅雨季总裹着化不开的湿意,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
苏墨卿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巷口,玄色长衫下摆沾了泥点。
巷尾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
沈清婉穿着一身月白旗袍,鬓边别着支素雅的玉簪,正弯腰将一只纸鸢递给巷口的孩童。
雨丝落在她发梢,她抬手拂去时,腕间银镯叮当作响,那簪子不是他当年送的那只珠钗。
更让他窒息的是,她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黑漆马车,车辕上挂着块木牌,刻着 “顾府” 二字。
“清婉。” 苏墨卿的声音像被雨水泡过,沙哑得厉害。
沈清婉的动作猛地顿住,纸鸢从孩童手中滑落,飘进积雨里。
她缓缓转身,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放大,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字。
三年了。
她曾在无数个深夜对着那支银质珠钗流泪,听人说苏墨卿家遭灭门惨案,无一人幸免时,她抱着珠钗在灵堂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父母强行将她拖走,说她该断了念想。
如今,那个她以为早已化作黄土的人,就站在几步之外,眉眼依旧是当年模样,只是眼底多了些沧桑的纹路。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沈清婉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越擦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
苏墨卿大步上前,伸手想碰她的脸颊,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她皮肤时,被她猛地后退躲开。
“你……” 沈清婉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苏墨卿的手僵在半空,喉结滚动:“我没死,当年被人救走,一直在北地蛰伏,如今才能回来找你。清婉,我知道让你等了三年,可我……”
“我嫁人了。” 沈清婉打断他,声音轻得像雨丝,却字字戳进苏墨卿心里。
“嫁给了顾仁甫,三个月前。”
苏墨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死死盯着她,又看向那辆 “顾府” 马车,像是要将那木牌盯出洞来:“嫁人?你等了我三年,为什么不等了?是不是你父母逼你?”
沈清婉别过脸,不敢看他眼底的痛苦:“墨卿,三年前你音讯全无,人人都说你死了。
我年纪大了,我爹娘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天天以泪洗面求我,顾仁甫他…… 他对我很好。”
次日,苏墨卿约沈清婉在城西的茶馆见面。
沈清婉来时,手里攥着个锦盒,指尖泛白。她刚坐下,苏墨卿就将一只小巧的银锁推到她面前:“这是当年我娘给你的生辰礼,我从北地带回来的,一直贴身放着。”
银锁上刻着 “婉卿” 二字,是他们年少时的昵称。沈清婉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银质珠钗,钗头的珍珠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光泽。
“这是你走之前,送我的定情钗。” 沈清婉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戴了三年,直到嫁给仁甫那天,才摘下来。”
苏墨卿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抓住她的手:“清婉,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顾仁甫再好,他懂你吗?他知道你喜欢在雨巷放纸鸢吗?知道你最爱吃城南的桂花糕吗?知道你夜里怕黑,要留盏灯吗?”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砸在沈清婉的心上。顾仁甫确实不懂这些,他木讷寡言,从不会说情话,只会在她发呆时默默递上一杯热茶,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熬药,在她想念纸鸢时,笨拙地亲手扎一只,却因为手艺差,让纸鸢飞不高。
可就是这样的顾仁甫,在她被流言蜚语攻击 “克夫” 时,挡在她身前说 “我顾仁甫的妻子,轮不到别人置喙”;在她深夜对着珠钗落泪时,从不追问,只默默留一盏灯在书房,让她知道家里有人等她。
“墨卿,” 沈清婉抽回手,泪水滴在锦盒里,“仁甫他是木讷,可他从未亏待过我。我不能因为你回来了,就抛下他,那样太自私了。”
“自私?” 苏墨卿红了眼,“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就该是一对!是命运捉弄人,让我们分开三年,凭什么他顾仁甫捡现成的?清婉,跟我走,我们去北地,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起身想去抱她,沈清婉却猛地将锦盒推到他面前,里面的珠钗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墨卿,” 她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还你。”
这三个字,像一把刀,将苏墨卿所有的希冀都劈得粉碎。他怔怔地看着那支珠钗,又看向沈清婉决绝的眼神,喉咙里像堵了棉花,发不出声音。
茶馆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在为这段错过的感情落泪。
沈清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袍的裙摆,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墨卿,当年你走后,我等过你,也痛过。可现在,我是顾仁甫的妻子,我得对他负责。”
“负责?” 苏墨卿苦笑,“那我们的感情呢?三年的等待,那些海誓山盟,都不算数了吗?”
“算数。” 沈清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可算数又能怎样?我们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仁甫他虽然不懂我,但他用他的方式对我好,我不能辜负他。”
她顿了顿,看着苏墨卿痛苦的模样,心脏像被针扎一样疼,却还是咬着牙说出了那句话:
“墨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回头。油纸伞的影子在雨巷里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巷口。
苏墨卿坐在茶馆里,手里握着那支珠钗,钗头的珍珠被泪水打湿,重新泛起微弱的光泽。他看着沈清婉消失的方向,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了下来。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傍晚时分,沈清婉回到顾府。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放着一碟桂花糕,旁边还温着一壶热茶。顾仁甫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到她回来,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回来了?今天雨大,我让厨房热了茶,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也留着,快尝尝。”
沈清婉看着他憨厚的模样,眼眶一热,走过去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糯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熟悉的暖意。
她抬头看向顾仁甫,轻声说:“仁甫,谢谢你。”
顾仁甫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我干什么?你是我妻子啊。”
沈清婉笑了,这一次,笑容里没有了遗憾,只有安稳。
巷口的茶馆里,苏墨卿将珠钗放进锦盒,揣进怀里。他最后看了一眼顾府的方向,转身走进雨里。油纸伞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江南的烟雨之中。
有些爱,错过了就是一生。与其纠缠不休,不如放手,让彼此在各自的江湖里,安稳度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