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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时我簪玉兰,太子未选我;三年后茶馆重逢他见我夫君笑容顿失

更新时间:2025-12-04 02:27  浏览量:9

选秀之日我簪玉兰花,太子不屑一顾选了太傅之女。三年后茶馆重逢,他瞧见我身旁夫君,笑容骤敛,惊问:“你竟已成婚?”【完结】

当年那场轰动京华的选秀,以我沦为笑柄告终。

只因鬓边那一抹不合时宜的玉兰,太子李涧便当众斥我目无宫规,转手将代表太子妃的金如意,递给了太傅之女。

家族视我为弃子,将我像扫垃圾一样逐去江南。

这一别,便是三年。

再见李涧,是在金陵的一间茶馆。

窗外雨丝如织,他依旧是一副矜贵模样,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句:

【玉婵,江南的水土果然养人,如今你这性子倒是收敛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张扬了。】

话音未落,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

一阵清浅的皂角香气袭来,我的夫君许陵玉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见到我,他原本紧绷的眉眼瞬间化作一池春水,语气更是温柔得能溺死人:

【夫人,衙门琐事缠身,让你久等了。】

那一瞬间,李涧唇角的笑意凝固了。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出鞘,死死地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声音冷得像是裹了冰碴:

【你,成婚了。】

我下意识地侧身,挡住了李涧那极具侵略性的视线,看了一眼身边的许陵玉。

他依旧一无所知,只是好脾气地冲着这位不知底细的贵客拱了拱手,温声道:

【幸会,鄙姓许,单名陵玉。】

李涧没有接话。

他眉心微折,眼底压抑着翻涌的怒气。

这般沉不住气,倒是少见。当年的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竟为了这点小事动了真火?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李涧显然是想晾着许陵玉,给他个下马威。

我不忍自家夫君受这无名气,便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

【夫君,这位是……】

【京都故友。】

这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许陵玉恍然大悟,唇边泛起一抹温润的笑意:【原来如此。三年前我与小婵成婚时,恰逢家中热孝,婚事一切从简,并未往京都传信。】

他顿了顿,眼神澄澈而真挚:

【既然李大人是小婵的旧识,如今来了金陵,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随我们回家,吃一顿接风宴吧。】

我心头一跳,连忙出声阻拦:【夫君,李大人此行公务繁忙,怕是抽不开身……】

【好。】

李涧答应得极快,几乎是迫不及待。

我愕然抬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了李涧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晦涩,像是一张细密的网,带着隐隐的势在必得。

但我绝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对我是余情未了。

毕竟三年前选秀落选的那一幕,至今仍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头。

那时我仗着姑母是皇后,自己又与他青梅竹马,娇纵任性,早将太子妃之位视为囊中之物。

可最后,他却以那样荒唐的理由弃了我。

我曾哭着去问他是否有苦衷,他只是无奈地叹气:

【玉婵,你这般聪明,应当明白,孤只拿你当妹妹。】

……

【小婵?】

耳边传来许陵玉温醇的唤声,将我从回忆的泥沼中拉了出来。

我回过神,对上他关切的眼眸:【嗯?】

许陵玉笑意盈盈,轻轻捏了捏我的指尖:

【发什么呆呢?回家啦。】

这接风宴,统共也就我们三个人。

我想,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李涧,这辈子大概都没见过如此寒酸的席面。哪怕是他微服私访,与寒门学子把酒言欢,那也是前呼后拥,数十人作陪的大场面。

果然,他环视四周,眼底的寒意一层叠着一层。

【许通判祖籍何处?又是何时考取的功名?怎么会认识玉婵?】

一连串的发问,咄咄逼人。

许陵玉并未察觉异样,老老实实地答道:

【祖上原是在江都讨生活,后来祖父在金陵谋了个差事,便举家迁来了。下官是天盛十一年中的进士。】

提到我时,许陵玉那张白净的脸上难得浮起两团红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含糊道:

【至于我和小婵……那是天定姻缘。】

砰!

一声脆响,酒盏在李涧手中应声碎裂。

鲜红的血顺着他修长的指缝蜿蜒而下,滴落在桌面上,触目惊心。

他缓缓撩起眼皮,眸光阴鸷:

【是吗?】

我心中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冒了上来,正欲反唇相讥,手背上却覆上来一只温热的手掌。

许陵玉轻轻按住了我,低声惊呼:【李大人受伤了!小婵,快去找金疮药来!】

李涧是当朝太子,千金之躯。

这般身份,身体发肤都矜贵无比,哪有任由掌心流血的道理?

我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应了一声,起身去寻药。

只是我在房中故意磨蹭了许久,对着铜镜发了好一会儿呆。等我拿着金疮药和纱布回到席间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傻了眼。

许陵玉竟被李涧灌醉了。

月色清辉下,他醉眼朦胧,趴在桌上,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

【小婵……】

【怎么喝了这么多?】我既心疼又好笑,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许陵玉顺势靠在我肩头,在我耳边闷闷地笑,热气喷洒在我的颈侧:【与李兄……投缘,便多贪了两杯。】

他真是醉得不轻,一声声唤着我的小名,喊得人心尖都酥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李涧的称呼,已经从疏离的【李大人】变成了亲热的【李兄】。

我下意识地抬眸,恰好与李涧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我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道:【夫君醉了,我送他回房歇息,失礼了。】

李涧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目光如影随形。

就在我搀着许陵玉经过他身侧时,脚下不知怎的突然绊了一下,身形不稳。

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的小臂。

掌心滚烫,像是烙铁一般。

【玉婵,这就是你背着孤嫁的男人?】

【好大的胆子。】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涧。

思来想去,能让他如此动怒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小时候他曾拍着胸脯向我许诺,日后定要为我指一门天底下最好的亲事。

如今见我嫁了许陵玉,他大概是觉得对方门第太低,配不上他这个太子殿下的妹妹吧。

毕竟许陵玉家世平平,官职低微,住的也是金陵城里不起眼的三进小院,家中连个使唤丫头都只有两三个。

我心中冷笑,一把甩开了李涧的手,从袖中掏出金疮药放在桌上,正色道:

【大人多虑了。他很好,至纯至善,在我心里,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李涧显然对这个回答极为不满。

他冷哼一声,扬了扬手。

两名暗卫如鬼魅般现身,二话不说便从我手中接过了醉醺醺的许陵玉,将他送回了房。

偌大的花园里,只剩下我和李涧两个人。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更显得周遭死寂。

【谢玉婵,三年前你不告而别,如今又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儿戏,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不用负责任的孩子吗?】

【还是说,你指望用这种自毁前程的方式,来让孤后悔?】

我愣了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气什么。

那些尘封已久、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三年前,李涧为了太傅之女,亲手粉碎了我的梦。

他亲自去钦天监算了良辰吉日,礼部更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太子大婚,十里红妆,普天同庆。

而我,却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那些刺耳的议论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瞧瞧,这就是谢家的大小姐,为了个太子妃的位置,脸面都不要了,结果呢?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

族中姐妹更是哭得梨花带雨,指着我的鼻子骂:【谢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往后让我们怎么嫁人?】

就连最疼爱我的爹爹,也是长叹一声,背过身去:

【玉婵,我已给你江南的外祖去了信,明日一早,你就动身去金陵吧。】

那日,我跪在书房冰冷的地砖上,心如死灰。

我知道,我被谢家放弃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轰轰烈烈地追了李涧八年。

他不喜欢女子太过端庄死板,我就扔了女红针线,弃了那些繁文缛节,像个假小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学骑马、练射箭。

他说喜欢女子率真直爽,我就将一颗真心剖出来给他看,毫无保留。

全天下都知道我谢玉婵非他不嫁。

可最后,他却娶了别人。

以谢家的风骨,断然做不出让嫡女给人做妾的丑事。为了保全谢家女儿的名声,将我远远送走,是唯一的出路。

可这一番不得已的苦衷,落在李涧口中,却成了那轻飘飘的四个字——

不告而别。

好在,时光是最好的良药。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李涧的傻姑娘了。

他有他的娇妻美妾,我也有我的如意郎君。

我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脸上挂着客套而疏离的微笑:

【殿下误会了。】

【殿下此番微服南巡,想必是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必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我如今过得很好,真的。】

李涧死死地盯着我,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良久,他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拂袖而去:

【好。】

我想,以李涧那种高傲的性子,这应当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以次日清晨,当许陵玉兴冲冲地说要带我去游船时,我并未起疑。

他这个通判当得虽小,却是个实干派,极不爱在衙门里喝茶看报。

前几日他就念叨着,春汛将至,要去秦淮河各处闸口巡视一番,若有年久失修的,也好尽早记录在案,上报修缮。

可我万万没想到,秦淮河畔早已停泊了一艘画舫。

那个清俊挺拔的身影,正负手立在船头。

许陵玉遥遥地喊了一声:【李兄!】

那人侧过脸来,目光淡漠地扫过许陵玉,最后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脸上。

李涧微微颔首:

【许兄。】

【玉婵。】

我心中警铃大作。

因为李涧是微服私访,我在茶馆里并未向许陵玉透露他的真实身份。

可他是堂堂太子,不去做那些利国利民的大事,不去查那些贪官污吏,怎么偏偏跟在了许陵玉屁股后面?

【小婵,来。】

许陵玉先一步跨上甲板,转身向我伸出手,眉眼弯弯地解释道:

【李兄说他在工部和户部都有些熟人,想跟着来看看咱们这水利。我就想着,让他瞧瞧也好。】

【万一这金陵多年的内涝之患,能因此得解呢?】

我犹豫了。

上船?还是不上?

若是扭头就走,倒显得我心里有鬼,做贼心虚似的特意避开他。

我深吸一口气,将指尖搭在许陵玉温暖的掌心里,强笑道:

【那是自然,京里的贵人们说话,总归是有几分分量的。】

进了船舱,我才发现李涧并非独自一人。

他还带了个美妾,名唤落落。

那姑娘生得明眸皓齿,是个极热情爽朗的性子。她主动引我落座,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在我和许陵玉身上打转。

【昨日见了姐姐,便觉得一见如故。我昨夜求了大人好久,磨破了嘴皮子,他才肯带我出来透透气呢。】

【对了,听说那鸡鸣寺求姻缘最是灵验。许大人说他和姐姐是天定良缘,莫非……就是在鸡鸣寺求来的?】

落落眉眼灵动,笑起来的样子,竟让我有些恍惚。

像极了当年的我。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淡淡道:

【不是。】

【我们是在京郊的西王母庙相识的。那时候我们都落魄得很,见过彼此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因此才情定终身。后来到了金陵,便由长辈做主完了婚。】

落落轻轻【啊】了一声,似是有些惊讶。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才发现李涧一直紧握的手掌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迹,染红了纱布。

【大人……】

落落心疼地想要去碰他的手。

李涧却避开了她的触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目光直直地刺向我:

【玉婵,你还是这般孩子心性。平日里说些气话、胡闹也就罢了。】

【儿戏。】

我心头火起,忍不住反驳道:

【并非儿戏,遇上许陵玉,是我三生有幸。】

许陵玉见气氛不对,正了正神色,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我按住了手背。

我冲他摇了摇头。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我没必要告诉李涧,三年前我是因为名声尽毁,父亲甚至没让我收拾行李,连个护卫都没派,就急匆匆地将我送出了京城。

也没必要解释我在路上遇到了穷凶极恶的山匪,险些丧命。

更没必要解释,我和许陵玉之间,并非他想象中那种简单的【情定终身】。

许陵玉反手握住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他向来温和的眉宇间,此刻也染上了几分不悦。

【李兄不是想知道这闸口的情况吗?请看——】

船行至一处闸口,只见河道中杂草丛生,淤泥堆积,几乎堵塞了水流。

李涧站在船头,眉头紧锁:【既已如此严重,为何不清理?】

【衙门人手不够。】

许陵玉蹲下身,目光忧虑地扫视着河岸。

【今年新税法推行,往年只需服差役的人家,如今都折算成了银两交税。若要清理河道,就得另雇河工;要出银子,就得有应天府的批文。】

说到底,还是那个字——钱。

许陵玉长叹一声,语气沉重:

【金陵内涝并非一日之寒。应天府的大人们总说,官府和百姓都已经习惯了。这闸口也不是今年才坏的,一年坏似一年。要想彻底修缮,少说也得五千两银子。应天府不肯出这个钱,只好让大家多『习惯习惯』了。】

我看着许陵玉。

他站在锦衣华服的李涧身边,实在没什么贵气可言。

但他挽起袖子,半截手臂都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捞起一把水草,又甩掉一手泥腥。

那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却让我怎么也移不开眼。

他忧心忡忡地念叨着:【去年夏秋雨水少,我怕今年是个大涝之年。若是夏天暴雨成灾,长江水位暴涨,倒灌秦淮河,这闸口再不修,两岸的商户百姓不知又要遭多少罪。】

看着这样的许陵玉,我心中一热,忍不住想要上前帮他一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毫无防备之下,我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栽了下去!

入水的前一秒,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落落那只刚刚收回的手臂。

紧接着,是【扑通】一声巨响。

落落竟也跟着落入了水中!

我正欲呼救,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混乱中,只见甲板上有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水中沉沉浮浮,视线一片模糊。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那人强有力的手臂掐住了我的腰,带着我奋力向岸边游去。

他在喊什么?

【……婵……】

初春的河水寒气逼人,我落水受了凉,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梦境光怪陆离,我又回到了离京的那一天。

漫天飞雪中,太子詹事如一尊煞神般站在短亭外。

他说他是奉命而来,有几句话要带给我:

【第一,谢家已将您从族谱除名。往后这世上,再无谢玉婵此人,您好自为之。】

【第二,谢姑娘,你输了。】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

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是奉了谁的命——那位未来的太子妃。

年少时,我们曾一同进宫给公主做伴读。

我性子娇纵,坐不住冷板凳,读不进圣贤书。

公主曾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说日后要让她做嫂嫂。

我气坏了,像过去赶走其他竞争者一样,拿着小马鞭气势汹汹地威胁她,让她知难而退。

她却只是淡淡一笑,眼神轻蔑:

【谢玉婵,只要我说一句话,你就输了。】

我那时蠢得无可救药,还不知死活地挑衅:【你说啊!有本事你就说!】

于是,她面不改色地拔出匕首,狠狠划烂了自己的掌心,然后一把抓住了我手中的小马鞭。

鲜血染红了鞭梢。

她笑着说:【谢大姑娘,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进宫了。】

这一幕,好巧不巧,全落入了恰好路过的帝后眼中。

我百口莫辩,被当场剥夺了伴读资格,在家禁足半年。

李涧曾偷偷来看过我。

隔着窗棂,他温声安慰:【孤知道玉婵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理会旁人怎么说。】

所以我信了。

禁足结束后,我依旧仗着他的宠爱横行霸道,而他也照常纵容我的骄纵。

直到那一刻,京郊短亭风雪逼人,我才终于明白。

原来我这八年的张扬跋扈,不过是李涧为他心尖上的人竖起的一块挡箭牌。

我是靶子,她是明珠。

那天真的很巧。

太子詹事刚走,我就遇到了穷凶极恶的山匪。

贴身丫鬟拼死护着我,我们跌跌撞撞地躲进了破败的西王母庙。

在那里,我遇到了同样狼狈不堪、满脸青紫的许陵玉。

这个倒霉蛋,明明考中了进士,前途无量。

却因为还没进翰林院就得罪了权贵,被人做了局,一顿毒打后赶回了原籍。

刚逃出生天,又惊又怕。我满腔的绝望无处发泄,竟将对李涧和谢家的恨意,全都撒在了这个陌生人身上。

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这个窝囊废!怎么能由着别人欺负?】

【我们杀回京都去!让他们看看!】

许陵玉却笑了。

他肿着半张脸,笑容却温暖如春风:

【姑娘,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京都有京都的好,可金陵也未必就差。】

【你没去过金陵吧?】

【那里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晨起推开窗,秦淮河上游船往来,叫卖声不绝于耳。只要两个铜板,就能斩只喷香的鸭子吃……】

【你若是来了,我做东。】

许陵玉说起金陵时,语气是那样的温柔。

温柔到让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京都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没人要我,我只能按照父亲的安排,去投奔金陵的外祖。

我和许陵玉的第二次相见,是我走投无路,主动求到了他门前。

外祖重病,弥留之际,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有个归宿。

可表兄们要么已有婚约,要么便是流连花丛的浪荡子,并非良配。

我找上了许陵玉,开门见山:

【许陵玉,如果你没有心上人的话,可以娶我吗?我外祖父他病得很重,撑不了几天了……】

【我们可以约法三章。】

【最多三年,等我外祖父安心走了,我们就和离。我的嫁妆分你一半,到时候你想娶谁都随你。】

许陵玉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是我?】

【谢姑娘,婚姻非儿戏。你总得告诉我原因,我才能决定这忙是帮还是不帮。】

我看着许陵玉那双清澈的眼睛,鼻尖一酸。

我隐去了李涧的身份,只说是被负心汉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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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个心上人,我们……】

这场梦境漫长而混乱。

尽头处,一会儿是李涧居高临下的冷脸:【玉婵,过来。】

一会儿又是许陵玉柔情似水的呼唤:【小婵,在这。】

昏昏沉沉间梦到这些陈年旧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嫁给许陵玉的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前尘往事已如云烟散去。

这世间已无谢玉婵,那我就好好当我的许夫人,做他的小婵。

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许陵玉守在榻边的身影。

他满脸胡茬,眼底青黑,显然是衣不解带地守了我许久。

我心头一软,伸手轻轻触了触他下巴上扎手的胡茬。

他猛地惊醒,眼中满是狂喜:

【小婵!你醒了!】

炉子上温着药,许陵玉手忙脚乱地端来药碗,一边吹气一边絮絮叨叨:

【那天你落水后,头撞在了石头上,一连昏睡了三天三夜,吓死我了。】

【现在头还疼吗?想不想吐?还认得我是谁吗?】

【认得啊。】

我接过药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坏心眼地凑上前,在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渡了一口苦涩的药汁。

我赖在他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许陵玉!】

【苦不苦?】

许陵玉愣了一下,随即闷闷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连带着被他抱在怀里的我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不苦。】

我很喜欢看许陵玉笑。

那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和煦的笑,像四月的春风,像八月的月光,干净得让人心安。

我忍不住又偷偷仰起头,在他唇角啄吻了一下。

其实,刚成婚那会儿,他待我客套得很,甚至有些拘谨。

毕竟我们有那个【三年之约】横在中间。

后来有一天,我在外祖父坟前喝得烂醉如泥。

大半夜的,许陵玉打着灯笼来找我回家。我借着酒劲使小性子,怎么都不肯走,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很难听的话:

【许陵玉,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管到我头上?】

【滚呐!我不想看见你!】

许陵玉怔了怔,转身就走。

见他真走了,我抱着外祖父的墓碑哭得更伤心了,觉得自己真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可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不知从哪抱了一床薄被,小心翼翼地盖在我身上,手里还提着一碟下酒菜。

那一夜,我们并肩坐在坟前,吹了一夜的风。

那天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

我在许陵玉怀里赖了一会儿,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

他用指尖轻轻梳理着我的长发,犹豫了许久,才似有些欲言又止地问道:

【小婵,从前你告诉我的那个心上人……是他吗?】

我身子微微一僵。

但我没有骗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许陵玉又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我两天,直到我的烧彻底退了,才被我强行赶去衙门上值。

这期间,李涧派人来过几次,说是想见我。

我都回绝了。

有什么可见的呢?

如今对着李涧,我连两句场面话都懒得说。少女时期的那些悸动和执念,离我已经太远太远了。

我只想守着许陵玉,好好经营我们的小日子。

好在李涧也是个要脸面的人,事不过三,见我态度坚决,便也没再纠缠。

直到上巳节前夜,金陵城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许陵玉一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衙门里和许陵玉共事的田班头,冒着大雨匆匆赶来报信。

他浑身湿透,眉眼间满是焦急:

【弟妹!快!快收拾东西,随我一道走!】

【出大事了!许老弟被抓了!】

我心头一紧,连忙把田班头迎进屋,一边吩咐侍女去收拾许陵玉的衣裳被褥,一边给他倒了杯热茶压惊,急声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

田班头讳莫如深地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

【贪墨!被南巡的钦差大人抓了个正着!】

【弟妹别问了,随便带两件值钱的细软和贴身衣裳走吧!】

【再晚就来不及了!】

田班头催得我心里发慌,根本来不及细想,接过侍女胡乱塞过来的包袱就上了马车。

甚至连要去哪里都没顾得上问。

此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可能。

我对许陵玉的人品深信不疑。他那样干净的人,宁愿自己饿死冻死,都绝不会动百姓的一针一线。

这件事定有蹊跷,定是有天大的冤屈!

我得替他翻案!

我咬紧牙关,在心里迅速盘算着对策。

可马车并没有向应天府大牢驶去。

它在一路颠簸后,缓缓停在了闹市区一间不起眼的老宅前。

田班头跳下马车,上前扣响了门环。

他回头对我招手:【弟妹,咱们为了许老弟拖延了点时间,这里安全,你先进去躲躲。】

我满心疑惑,但还是抱着包袱进了宅门。

穿过回廊,我猛地停下了脚步。

李涧正站在廊下听雨。

他双手负在身后,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目光凉凉地扫过我狼狈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玉婵,想见你一面,倒真是不容易。】

【许陵玉在哪里?】

步步紧逼的阴影笼罩下来,我踉跄后退,直到背脊抵上冰冷的影壁,退无可退。

李涧停在一步之遥,居高临下地审视我,眸底涌动着我不懂的暗潮。

【玉婵,经年未见,你就没有别的想问孤?比如这是何处?孤为何深夜召你?或者……这些年,孤过得好不好?】

我仰起头,死死盯着他,字字句句只问那一件事:【殿下,我夫君呢?许陵玉生性高洁,绝非贪墨之徒!】

李涧面上的温情瞬间结了冰。

他冷笑一声,扬手挥下一叠状纸。

纸张如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砸在我身上,又飘落在地。每一张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许陵玉的【罪证】。

贪墨漕银五千两。

数目刚好对得上修缮闸口的亏空。罪状罗列得天衣无缝,甚至连许陵玉如何贿赂上峰三千两,又如何挥霍剩余银两置办外室、豢养瘦马的细节都写得有鼻子有眼。

【荒谬。】

我捡起几张扫了一眼,心中反而大定,冷声指出其中的破绽:【第一,许陵玉若要行贿,那个唯利是图的上峰此刻早已将他供出,证人何在?】

【第二,所谓的养外室更是无稽之谈。状纸上写的这几日,我正缠绵病榻,许陵玉衣不解带地守在我床边喂药擦汗,寸步未离。他难道会分身术去会佳人? 这几张废纸,定不了他的罪!】

我不顾膝下寒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求殿下明察,还我夫君清白!】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久到我以为李涧已经离开时,头顶才传来他凉薄的声音。

【玉婵,那个姓许的穷书生就这么好?好到让你抛却尊严,跪在孤面前求我?】

我伏身叩首,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是。】

下一刻,下颌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狠狠捏住,被迫抬起头。李涧眼底是一片猩红的疯狂。

【玉婵,求孤办事,是要付报酬的。孤想要的东西,你给得起吗?】

他想要什么?

李涧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脸颊,语气极尽诱惑:【孤可以替许陵玉洗清冤屈,可以放他一条生路,甚至可以许他青云直上,赐他娇妻美妾。但唯一的代价——是你。】

【玉婵,此间事了,随孤回京。】

疯子。

【李涧,你疯了!】我低头狠狠咬在他虎口上,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吃痛,却反而收紧了力道。

【你若不肯,那便眼睁睁看着许陵玉屈打成招,死在牢里。你也别替他惋惜,怪只怪他染指了不该碰的人。】

他在我耳边低语,如恶魔的呢喃:【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玉婵,承认吧,你并不爱他,你只是在找个避风港。】

我猛地拔下发间金簪,狠狠刺向他抓着我的手,趁他松懈的瞬间将他推开。

我挺直脊背,发丝凌乱却眼神如刀:

【许陵玉爱我,所以他宁死也不会让我用自己去换他的苟且偷生!我爱他,所以我绝不会让他失望!】

【你若不肯放人,我自有别的法子。若是许陵玉死了……】我顿了顿,字字铿锵,【我就去黄泉路上陪他,也不让你如愿!】

【李涧,你真卑鄙。】

我转身欲走,想要逃离这座华丽却窒息的金丝笼。可朱红的大门紧闭,铜锁冰冷。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玉婵,孤不过是在拨乱反正。】李涧的声音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你的太子哥哥吗?过来。】

……

我被软禁了。

李涧将这座别院打造得如铁桶一般,流水般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进来,却换不来我一个笑脸。

我尝试逃跑了两次,都被那群鬼魅般的侍卫无声无息地拦了回来。

夜色深沉。

李涧堂而皇之地坐在我榻边,微凉的指尖拂过我鬓边碎发,顺着脸颊、下颌、脖颈一路蜿蜒向下,最终停在我领口的第一颗盘扣上。

我猛地惊醒,一把按住那只僭越的手。

【李涧!自重!】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深深的疲惫与偏执。他的指腹从我掌心挣脱,反手摩挲着我的手背,带着令人战栗的眷恋。

【不装睡了?】

他轻笑:【从前玉婵不是总缠着孤,说要给太子哥哥生许多孩子吗?如今孤来兑现诺言,你躲什么?】

羞愤与绝望交织,我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那是从前!】

【李涧,你看清楚,我现在是许门李氏!我已经嫁人了,我的夫君叫许陵玉!这一生,我只会为他生儿育女! 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想要为你生孩子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你去找她们啊!】

李涧偏过头,受了这一巴掌,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可孤只想要你。】

他逼近我,气息滚烫:【生下孤的血脉,待孤登基,你便是皇后,他是太子。这难道不是你当年亲口许下的愿景吗?玉婵,你忘了?】

是啊,我忘了。

记忆的大门被强行撞开。那年我尚且年幼,进宫探望姑母,撞见帝后因为嫔妃小产而剧烈争吵。

李涧捂着我的耳朵将我带离。童言无忌,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以后我嫁给太子哥哥,一定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吵架了。】

那时的誓言有多真挚,如今的回忆就有多讽刺。

【李涧,是你亲手推开了我。】

我红着眼,声音颤抖:【三年前选秀,是你当众斥责我目无宫规,是你私下告诉我只当我是妹妹,是你害我被家族除名,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到金陵!】

【如今我好不容易遇上良人,有了自己的家,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做哥哥的,为什么就不能盼着妹妹好?为什么非要亲手毁了我的幸福,拆散我和许陵玉!】

晦暗的烛火跳动了一下。

李涧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因为,孤后悔了。】

【玉婵,孤曾以为真的可以只把你当妹妹。那时候老三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贵妃盛宠不衰。无论孤娶不娶你,舅舅都会站在孤这边,但太傅不会。孤以为把你推远,是给你自由,也是给孤拉拢太傅的机会。】

【可后来孤才明白,你的圆满,只能由孤来给。你对着旁人笑,对旁人好,孤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你应该全心全意仰仗的人,只能是孤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

是新婚夜挑开太子妃的盖头,看到那张端庄却陌生的脸时?是走在东宫,幻听身后有人喊【太子哥哥】,回头却空无一人时?

还是突然想和她说说话,谢家却回禀她已远嫁金陵,从此思念如野草疯长?

李涧不知道。他只看着玉婵那双曾经满是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冰冷的厌恶。

【三年前你会为了权势放弃我,三年后你也一样会。没有太傅之女,还会有大将军的妹妹,会有番邦的公主。】

我冷冷地看着他:【在你这儿,我永远只是权衡利弊后的牺牲品。李涧,别骗自己了。】

被戳穿心事的李涧如同困兽,疯了一样地压下来想吻我。

我抓起枕下的金簪,胡乱向他刺去。

【滚开!】

一声闷哼。

簪子扎入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肩头的锦袍。

李涧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看着伤口苦笑:【玉婵,你的心真硬。】

从前,他手指破个口子我都要心疼半天,恨不得以身代之。可现在,看着他流血,我心中竟毫无波澜。

那一夜,李涧最终没有碰我。

……

又过了数日,我对许陵玉的安危担忧到了极点,绝食抗议。

李涧终于出现了。他消瘦得厉害,眼底一片青黑。

他让人端来一碗清粥:【吃了它,孤带你去见他。】

我强忍着反胃,胡乱吞了几口,便催促着出发。

马车上,我缩在角落,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李涧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变故陡生。

马车剧烈颠簸,我身形不稳撞向李涧。他单手稳稳扶住我,神色骤变,沉声喝道:【改道!往西走!】

然而来不及了。

箭矢破空之声大作,几支冷箭穿透车厢钉在车壁上。李涧眼疾手快,拔出腰间软剑格挡,看准时机一把揽住我,撞破车门翻滚而出。

入目是一片荒凉的郊野。

数十名黑衣死士从四面八方涌来,护卫被冲散,李涧护着我这个累赘,显得左支右绌。

寒光一闪,一柄长刀当头劈下。

李涧不退反进,猛地扑上前将我护在怀里,硬生生受了这一刀。

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我下意识抱住他的腰,触手是一片温热粘稠的腥红。

【李涧!松手!带着我我们都会死的!】

李涧的呼吸沉重如风箱,挥剑的动作越来越慢,却始终没有松开禁锢我的手。他带着我边战边退,竟还有力气调笑:

【若是今日死在一处,倒也算是殉情了。】

【小心!】

一支冷箭从背后射来。我惊呼出声,拉着他想要躲避。

李涧瞳孔骤缩,猛地将我扑倒在地。

天旋地转。

我们顺着陡峭的山坡滚落,尖锐的石块和树枝划破衣衫。坠入深不见底的山涧前,我隐约听见风中传来他最后一声低语:

【玉婵,抱歉。】

……

李涧这个混蛋。

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从未给过我一句承诺,只会在我满心欢喜时,给我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可我娘生病,是他陪我在佛前守了一整夜。

我知道他是太子,他有他的身不由己,有他的宏图霸业。

以前他带我见那些寒门学子,夜里我们并肩走在京都长街。他指着灯火阑珊处,眼中闪着光:

【玉婵,看到他们,孤只觉浑身血热。】

【他们是国之栋梁。只需在翰林苑打磨几年,外放历练一番,待孤拔除朝中蛀虫,这些人便是孤未来的内阁班底。】

那时的我崇拜地看着他:【太子哥哥以后一定是个千古明君。】

李涧摸了摸我的头,笑容苦涩。

初到金陵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梦见他。我不明白,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吗?

后来我想通了。

无非是——权衡利弊。

可谢家将我除名是真的,流落异乡受尽白眼是真的,那些深夜痛哭的绝望也都是真的。

所以,哪怕他此刻舍命相护,【李涧,我也绝不会原谅你。】

……

命不该绝。

深夜醒来时,我们挂在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上。李涧躺在我身侧,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有一瞬间,我握紧了手中的簪子,甚至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不如趁现在送他上路。

若非他为了私欲构陷许陵玉,对我强取豪夺,我又怎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手举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

李涧醒了。

他费力地睁开眼,声音虚浮,却带着奇异的安宁:【玉婵……许陵玉没事。】

【骨笛……在我左手袖袋里。你吹响它,找个地方藏好,最晚明日……便会有人来寻你。】

我僵硬地放下簪子,伸手探入他袖中。

触手是一截温润的骨笛,带出来的,还有一个陈旧褪色的香囊。

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不成样子的玉兰花。

那是我十二岁时初学女红,送给他的生辰礼。

我视线在香囊上停顿了一瞬,随后装作没看见,一脚踩上去,甚至还用力碾了碾,将它踩进泥土里。

而后,吹响了骨笛。

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

李涧侧头看着我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化作纵容的贪婪。

他问:【若孤死了,你会伤心吗?】

我背对着他,冷冷道:【不会。】

他轻笑一声,缓缓闭上眼:【那便好。】

李涧算无遗策。

次日天光微亮,搜救的人便到了。为首的竟是几位面熟的金陵官员,他们如众星捧月般围向李涧。

我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传出去又是风言风语。

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他在人群中疯狂地搜寻,直到看见角落里的我。

【小婵!】

许陵玉冲过来,颤抖着手将我上下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我没有少一块肉后,才猛地将我拥入怀中。

【小婵,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崩塌。我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许陵玉!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吓死了呜呜呜……】

许陵玉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声音哽咽:【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没事了,我们回家。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杀鸭子,熬老鸭汤喝好不好?】

我抽噎着提要求:【要喝鱼汤……要奶白色的那种……】

【好,喝鱼汤。】

许陵玉柔声应着,正要带我离开,远处寒暄的声音突然停了。

李涧被众人搀扶着,目光穿过人群,遥遥落在我们身上。

【这次,许夫人救驾有功,赏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苍白的唇轻启:

【孤,欠你一诺。】

……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绑架,竟是局中局。

李涧微服下江南,实则是为了查清两江盐税亏空案。

江南官场盘根错节,铁板一块。朝廷的新税法推行不下去,查了许久也找不到突破口。

许陵玉的【贪墨】,其实是配合太子演的一出苦肉计。

【户部尚书想找个替罪羊结案,太子便顺水推舟,想让他们以为只要交出一个贪官就能蒙混过关。等他们放松警惕想要销毁账本时,正好被殿下人赃并获。】

家中,我逼问许陵玉真相,他如实招来。

【只是没想到那帮人狗急跳墙,竟然敢刺杀储君,还连累了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用力捶打他的胸膛:【你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只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万一李涧真的发疯把我带走怎么办?万一刀剑无眼我死了怎么办?】

许陵玉任由我发泄,直到我打累了,才握住我的手腕替我揉捏。

他对上我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小婵,其实……我也有私心。】

【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从前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太子?】

我一愣。

【你是不是想把我让给李涧?!】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许陵玉!你凭什么以为我就想跟他走?你凭什么以为我贪生怕死,怕被你连累?!】

【小婵,我绝无让妻之心!我只是……只是想试探你,在得知我‘贪墨’、‘养外室’后,是否还愿意留在我身边,是否……还对我抱有期待。】

【懦夫!】

我抓起枕头狠狠砸在他脸上:【许陵玉,你就是个懦夫!从前在西王母庙我就看出来了,你表面豁达,其实骨子里自卑到了极点!你什么都不敢争取,甚至想把我拱手让人!】

【你什么都不说,怎么知道我的心意?你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与你同生共死!】

许陵玉眼眶通红,向来温润如玉的男人此刻狼狈不堪。

【是,我是懦夫,我怕留不住你……】

【滚出去!】

我起身将他往门外推,【和离!这日子没法过了!】

……

许府闹和离的消息不胫而走。

李涧在回京的路上听闻此事,特意遣了他的贴身侍卫落落折返。

【殿下说,若姑娘后悔了,随时可以回京。东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不了。替我谢过殿下好意。】

落落却笑了,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殿下说了,若姑娘愿意回京,我们即刻启程;若不愿,就让我留下来给你当个护院。万一哪天你想通了呢?】

我这才知道,落落不是什么美妾,而是大内第一暗卫。

【那天游船上,他是故意做戏让我吃醋?】我扶额,只觉得心累。

【不仅如此。】落落眨眨眼,【那天把你推下水的也是我。不过许大人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他和殿下有个赌约。】

落落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殿下说他愿赌服输,让许大人好好待你。那天游船,殿下本想来个英雄救美,结果许大人动作比他还快。别看许大人是个书生,把你救上岸后,指着殿下的鼻子骂了一通呢!】

我愣住了:【骂什么?】

【他说:‘小婵视你为友,你却利用她、伤害她,这就是阁下的待友之道吗?让开!’】

【当时殿下没让,直接亮出了太子令牌,说你本该是他的妻,让许大人把你交出来。结果许陵玉紧紧抱着落汤鸡似的你,对着当朝太子说了句话。】

落落清了清嗓子,学着许陵玉当时那一脸正气的模样:

【‘妻者,齐也。小婵是我的妻子,是与我齐眉并肩之人,绝非任何人的所有物。她想去哪里,想留哪里,全凭她自己心意。’】

我怔在原地,眼眶发热。

那个平日里温吞吞、只会读书的书生,这辈子最硬气的一次,竟然是对着太子爷抢老婆。

……

当然,感动归感动,原谅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原谅的。

金陵官场大换血,许陵玉因功连升两级。但他这官当得辛苦,白天在衙门断案,晚上回来还得给我【打黑工】。

算账、磨墨、捶腿,且不给工钱。

有同僚见他惧内,想送个美妾给他,调侃道:【许大人,你家夫人气性这般大,怕是难消受啊。男人嘛,怎能雄风不振?】

许陵玉正在给我剥葡萄,闻言头也不抬:

【我就喜欢她这般气性大的。】

【你们不知道,她从前受了太多委屈,把什么苦都闷在心里,只有喝醉了才敢哭两声。如今她能这般威风凛凛地活着,想骂就骂,想笑就笑,才是最好的。】

【至于雄风……】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夫人威风,我便只需做她裙下臣即可。】

落落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小声嘀咕:【得,我还以为能把你拐回京城交差呢。看来是没戏了。】

……

李涧在厨房熬的老鸭汤味道飘了出来,我闻着那股油腻味儿,突然一阵反胃。

【呕——】

【怎么了?】许陵玉丢下葡萄冲过来。

我按着胸口,摆摆手:【把落落叫来。】

片刻后,落落进了屋。

我虚弱地靠在榻上:【你回去吧。】

【顺便帮我给我爹带封信。就说……外孙已经在肚子里了,让他打一副长命锁送来。女儿不孝,身子重,就不回京看他们二老了。】

正巧许陵玉端着汤进门,闻言手一抖,汤洒了一地。

【真、真的?】他傻在原地。

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收拾了?烫着孩子怎么办。】

许多年前,我从未想过未来会是这般光景。

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勾心斗角的后妃。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有琴棋书画诗酒花。

窗外日光正好,现世安稳。

……

半年后,一场秋雨连绵。

我发动了。

孩子有些大,折腾了一天一夜还不肯出来。许陵玉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好几次想冲进来,都被稳婆和落落联手拦了出去。

【让他滚进来!】我疼得神智不清,怒吼一声。

门被撞开,许陵玉连滚带爬地冲到床边。

我一个生孩子的还没哭,他倒先哭成了泪人,抓着我的手哆嗦个不停:【不生了……小婵我们不生了……】

【没出息!】

我咬着牙,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借力。

在那痛彻心扉的嘶吼声中,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雨幕。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恰在此时,窗外乌云散去,一轮红日破云而出,金光万丈。

雨停了。

许陵玉抱着皱巴巴的女儿,傻笑着想了半天:【叫许霁吧。雨过天晴,风光霁月。】

我累得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地想:这名字听着不够威风啊。

罢了,随他吧。

这一生,风雨已过,往后余生,皆是天晴。

【全文完结】

场馆介绍
北京老舍茶馆成立于1988年12月15日,取自于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及其名剧《茶馆》,是集京味文化、茶文化、戏曲文化、食文化于一身,融书茶馆、餐茶馆、清茶馆、大茶馆、野茶馆、清音桌茶馆,六大老北京传统茶馆形式于... ... 更多介绍
场馆地图
宣武区前门西大街正阳市场三号楼3层
乘44路、48路、22路、特2路前门站下
北京老舍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