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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不如茶雾

更新时间:2025-12-09 12:33  浏览量:5

那年我在江南茶馆躲雨,遇见一位老人独自对弈。
他说:“棋子刚落时最干净,就像人初见时最真心。
可棋盘一满,就再找不到当初那颗了。”
雨停时他忽然把棋盘掀翻,黑白子滚进积水里:
“你看,这样它们又能重新开始了——
可惜人生不能。”

雨是忽然下起来的,铜钱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湿气,空气里立刻充满了尘土被浇透的、略带腥气的味道。我原本只是闲逛,并无目的,这下只得匆匆几步,就近躲进一家茶馆的檐下。门楣上挂着一块旧木匾,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勉强能认出“听雨”二字。推开门,一股陈年的木香混着茶气,暖烘烘地扑面而来,将外面的潮冷隔开了。

茶馆里人不多,零散坐着几个茶客,都是安静的,偶有杯盖轻磕的脆响,也立刻融在淅沥的雨声里。我的目光却被窗边角落吸引过去。那里,一位老人独自坐在一张厚重的木茶桌旁,桌上没有茶具,只摆着一副棋盘。他左手执黑,右手执白,正与自己默默对弈。侧影清癯,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画,只有手指起落时,才有些微活的生气。雨丝在窗外织成密密的帘,天色晦暗,屋里光线不足,他那一片角落,便显得格外沉静,静得有些遥远。

我寻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座位,也要了一壶普通的绿茶。茶叶在粗瓷杯里缓缓舒展,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视线。耳朵里便只剩下雨声,和那一处传来的、极轻的棋子落盘声。笃,笃,笃……一声声,清晰而寂寥,仿佛不是落在木质的棋盘上,而是敲在什么更空旷的地方。他落子很慢,每一颗都要停顿许久,目光在纵横十九道上反复巡弋,好像那不是一场胜负已定的自我博弈,而是一场庄重的仪式,一次沉默的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不见小,反倒更绵密了些。他像是终于下完了一步长考,枯瘦的手指捻着一颗黑子,迟迟没有放下。忽然,他头也未抬,声音不高,却极清晰地穿透了雨幕,送到我耳边,那语调平直,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棋子刚落下去的时候,最干净。”

我微微一愣,意识到他是在对我说话,或许,也不是专对我说,只是这寂静的空间里,需要一个旁听的耳朵。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粘在棋盘上:“新子落在光亮的棋盘上,清清脆脆的一声,没沾过胜负,没染过厮杀的气,位置也是全新的,周遭空荡荡,有无数的可能。”他终于将那颗黑子按在一个我看不清的要点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就像人初见的时候,最真心。心里也空,也亮堂,什么都还没放进去,所以拿出来的那一点好,就是全部,没有比较,没有算计,干干净净。”

我握着微烫的茶杯,没有接话。茶水的热气扑在脸上,湿漉漉的。他的话,让我心里某个地方,被很轻地碰了一下,有点闷闷的疼。我想起一些早已褪色的面孔,一些当初以为会永远明亮、却不知何时悄然熄灭的眼神。是啊,初见,那心无挂碍、全盘托出的一点热忱,后来怎么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呢?不是刻意藏起,而是在一路的颠簸、磕碰、失望里,自己就慢慢风干了,碎掉了。

老人仿佛能听见我的心声,他缓缓摇了摇头,白发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很软。“可这棋盘,它总是要满的。”他的手指虚虚划过棋盘上方,那里已有不少黑白交错,“你落一子,我应一手,一来一回,心思就缠上去了。为了活一片棋,不得不去逼死另一片;为了争一个先手,先前布下的闲子,也成了厮杀的筹码。棋盘渐渐满了,眼睛就看不清了。当初那颗干干净净、只为试探一个可能而落的子,早就陷在密密麻麻的局里,找不到了。你就算记得它最初落在哪儿,它也不再是那颗子了。它身上缠满了后来的恩怨,沾满了输赢的尘。”

他说话间,右手又拈起一颗白子,悬在棋盘上空,久久不落。那苍老的手,布满了深褐的斑点,微微颤抖着。窗外的雨,沙沙地响着,像是为他的话做着无尽的注脚。我杯中碧绿的茶汤,也渐渐凉了,沉淀下一些舒展开却终将沉底的叶。

就在我以为这场对话会像这盘棋一样,无声地走向一个必然的、沉重的终局时,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悄悄地变了。那连绵不断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沙沙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只剩下檐角蓄积的水滴,间断地、清脆地砸在下方的石阶上,“嗒…嗒…嗒…” ,一声,又一声,带着雨将停时特有的空旷和寂寥。

老人悬着的手,忽然顿住了。他侧耳,似乎在倾听那越来越疏落的滴水声。然后,他极慢极慢地,将指尖那颗一直未曾落下的白子,放回了手边的棋罐里。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仿佛那不是一颗棋子,而是一段他决定不再继续书写的历史。

他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看向我。那双眼并不十分浑浊,深处却像封存着许多个这样烟雨蒙蒙的午后,许多盘未曾下完的棋。他没有笑,脸上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雨停了。”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是释然,还是别的什么。

接着,在我全然没有预料、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忽然伸出双手,抓住棋盘的两边,向上一掀!

“哗啦——!”

清脆得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响。那承载了半盘纠缠、半生思索的木质棋盘,猛地翻了过来,扣在光滑的桌面上。上面密密麻麻、如同命运星辰般各就其位的黑白棋子,在这一刻,全部失去了凭依,失去了意义。它们跳起来,飞溅开,像一群突然被惊散的、茫然的鸟,噼里啪啦,叮叮咚咚,滚落一地。许多掉进了砖地上未干的一小片积水里,那是刚才茶馆伙计拖地时留下的,或是某位客人伞尖滴落汇成的。清澈的水洼立刻被黑与白浸染、搅乱,棋子们半浮半沉,沾湿了,滚动着,彼此碰撞,发出细碎而无目的的声响,慢慢地,才各自停滞下来,躺在冰冷的水和更冰冷的地面上,一副狼藉又无辜的模样。

老人看着这一地狼藉,看了很久。然后,他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平静之下,终于裂开一丝极深极沉的纹路,像干涸河床的底。他嘴唇翕动,一字一字,很慢,也很清楚:

“你看,”

“这样,它们就又能重新开始了。”

他停顿了一下,那停顿长得让人窒息。窗外的世界,雨后初霁,一缕惨白的天光,正努力穿透云层,斜斜地照进来,恰好落在那一片狼藉的棋子和积水上,反射出一点摇晃的、湿漉漉的光,冰冷地映在他眼底。

他接着说完了那句话,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仿佛用尽了所有残余的力气:

“——可惜,人生不能。”

说完,他不再看我,也不再看那满地散落的棋子。他缓缓站起身,那清瘦的身影在朦胧的光线里显得有些佝偻,步履平稳,却带着一种卸下所有负累后的空荡,慢慢地,向茶馆的后门走去,悄无声息地,融入那一片尚未完全消散的雨雾水汽之中,不见了。

我独自坐在原处,许久没有动。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杯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无声的汗,或是无言的泪。地上,黑子与白子静静地躺在积水里,有的相偎,有的远离,都湿透了,再也分不出哪一颗曾占据天元,哪一颗曾困守边角。它们确实“重新开始”了,以一种被彻底剥夺了故事、也彻底丧失了可能的方式。

人生的苦,只有自己能够承担,别人不可靠。

我先前心里那一闪而过的句子,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起来,却仿佛被那满地冰凉的积水浸泡过,褪去了所有自怜的浮沫,只剩下最坚实、也最残酷的核。初见时那颗“最真心”的棋子,那“最干净”的可能,一旦落下,便身不由己地卷入一盘越来越满、越来越复杂的棋局。无人能替你去下,也无人能真正懂得你每一手背后的辗转与挣扎。而当你被这棋局压得喘不过气,被那缠满恩怨的、再也找不回的“当初那颗子”刺痛双眼时,你或许会有那么一瞬间疯狂的念头,想将这眼前的一切统统掀翻,让一切归零,让一切“重新开始”。

可你能掀翻的,不过是一副棋,一个下午的消遣。

那真正横亘在生命里,由无数个“初见”、无数个“落子”、无数次的欢喜与失望、辜负与被辜负所交织成的、密密麻麻的棋盘,早已与你骨血相连。它无法掀翻,无法重来。每一颗沾了尘、变了质的“棋子”,都成了你的一部分,沉甸甸地,压在命里。

我弯腰,从冰凉的积水里,拾起一颗最近的棋子。是一颗黑子,被水浸得乌亮,触手一片湿寒。我用衣袖慢慢擦干它,那冰凉却仿佛透过皮肤,一直渗了进去。

站起身来,推开茶馆的门。雨后清冷的空气猛地涌入肺腑,街道湿漉漉的,映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远处有孩童的嬉笑声传来,清脆得刺耳。

我将那颗擦干的、却再也暖不起来的黑子,轻轻放回了门内的那张空桌上,转身走入外面真实而无法重来的人间。

场馆介绍
北京老舍茶馆成立于1988年12月15日,取自于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及其名剧《茶馆》,是集京味文化、茶文化、戏曲文化、食文化于一身,融书茶馆、餐茶馆、清茶馆、大茶馆、野茶馆、清音桌茶馆,六大老北京传统茶馆形式于... ... 更多介绍
场馆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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