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先做“好观众”，再做“好演员”
更新时间：2025-06-06 14:43 浏览量：1
5月19日，第十届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第32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艺术讲座在中国文联“文艺两新”集聚区实践基地上生·新所举办。活动由中国文联、中国剧协、上海市委宣传部主办，上海市文联、上海市文旅局、上海剧协承办。中国剧协主席、著名话剧表演艺术家濮存昕担任主讲，以讲演结合的方式，与现场的青年文艺文化工作者亲切分享了他对戏剧表演艺术的体悟与洞见。本次讲座也是2025年“上海市文联文艺家大讲堂”系列讲座的第一场。
“我愿意和观众成为台上台下的朋友。”一上台，濮存昕便开宗明义，“任何一个搞艺术的人都是从做观众开始的，先当好观众，被吸引，被感染，慢慢就干这行了。艺术是能够点燃我们生命的那些可以发光的念头，搞艺术是非常幸福的。”
濮存昕是中国戏剧界的领军人物，表演风格以真实、自然著称，注重角色的内心刻画和情感表达，曾在《雷雨》《茶馆》《李白》《哈姆雷特》等话剧中成功塑造多个经典舞台形象，中国戏剧二度梅花奖获得者，多个影视剧角色也为广大观众津津乐道。与此同时，他积极倡导戏剧艺术的创新与传承，鼓励年轻演员投身戏剧事业，为中国戏剧的未来培养新生力量。
在濮存昕的建议下，这场“讲座”一改既往“台上台下”“你听我讲”的传统模式，由他随机邀请观众上台，围绕戏剧表演的话题，“想问什么都行”。而对于现场青年人的热情提问，他也以一名老戏剧人的真诚，“以我的直觉去回答”。
“真正的才气是挡不住的”
面对青年戏剧学子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迷茫，濮存昕推心置腹。出生于文艺家庭的他，也曾是一名待业青年，找不到工作，也无缘舞台，也曾内心充满不甘；很幸运地考上了空政文工团，可30多岁了在团里依旧只是一个“跑群众”的无名小卒，所以非常理解这样的焦灼。但他表示，这样的艰难时刻终究只能靠自己挺过去，在你准备好之前，谁也帮不了你。
“你一定会有你的机会，但重要的是，机缘和你自己努力有没有整合到一起去，”濮存昕说，“真正的才气是挡不住的。才气是什么？是你对做一个好演员已经作好充分的准备。如果你感到不自信，你有点慌，一定是你还没有准备好。你要一直做好准备，直到给你一点机会，你就能闪出光芒。”
要想做到这一点，最基本一条就是不断地“寻道推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摸索，不断打开自己的视界，不断突破自己的边界。“体育行有一句话叫训练不许错，比赛允许错。训练场你没有做到的动作不可能在比赛场完成。舞台也一样。”濮存昕说，自己看着北京人艺老前辈的“样儿”长大——“他们没有下私功是不上排练场的。对不对没关系，导演给改，但是他们全都在家琢磨。每天上排练场都有长功”——前辈的这些“样儿”就是他给自己立下的基准。
木心说，做学问要寻找到精华中的精华，没有找到精华你也不知道。这是濮存昕一直都很喜欢的话。“戏剧学院给予你的6年7年的学习，你自己应该发现自己有些东西没有学到。但是你的演技也不能够只局限在学校老师教给你的这一点，你总要走出去，获得更大空间的信息。”在濮存昕看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先做个好观众，去看到最好的东西，如果没有见过好东西，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努力。不怕手艺差，就怕眼界穷，“所以不要犹豫，先内修自渡”。
成为“与观众有关”的演员
在与青年戏剧人的对话中，濮存昕首先从观演关系的角度，分享了他对表演的理解。在他看来，有个非常美妙的悖论：舞台上发生的事情是假定性的、是编的、是“与我无关”的，而观众买票入场的理由则永远是“与我有关”，是“他/她来演他/她？我想看看”，舞台的神秘性也在这里体现。
“有一句特别好的话：文学艺术的功能是为人们提供面对将来不幸的准备。我们演的这些命运坎坷、生死别恋、爱恨情愁、喜怒哀乐，是我们在舞台上和观众一起探讨出来的，比如，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人会怎么面对。观众可能认同也可能不认同，或者得到警示、有所借鉴。我们通常说要在有限时间里征服观众，我倒觉得，其实就是和观众一起探讨这件事情的真实感，用真实的感受来触发彼此认知上的共情。”濮存昕认为，如果要给演员这个角色下一个最简单的定义，那就是角色支配“我”去怎样表演，“怎么才能让观众相信？自己得十二万分地专注和相信于自己所处的困境”。
尽快成为让观众对你感兴趣的演员——这是濮存昕对青年戏剧人的期许。“观众特别爱买明星的票，为什么？你认识的演员，演了一个你感兴趣的角色，或者你没想到的角色，这就是观众买票的理由。”濮存昕说，“演员一定得出名，这是正能量。要成为与观众有关的演员。我要演这个了，我要演那个了，我的生命品质值得你到舞台上来看。从梅花奖的评选中，我们就看到了这个事。”
多看、多学，先“把嘴拿住”
落实到戏剧表演的具体实践上，如何更好地精进技术、把握人物，是每个青年戏剧人都关心的问题。濮存昕也给出了他的建议：就从台词练起，先“把嘴拿住”。
“嘴怎么练？多看书，多学习。看到好书要把它‘读’出来，让它汇集到你的思想里，从而提升你的理解力、想象力、概括力、表述力……能说会道了，你上台一定不紧张。”
濮存昕认为，在语言上，一个演员永远都有下功夫的余地。在林兆华导演《天鹅之歌》中，他饰演一位在剧场里已经演了几十年戏的老丑角，“可是我嘴里面没有小丑，语境没有了”。一个意外的机会，他在网上看到了京剧名丑张春华说戏的视频，“我得学张春华这口！于是赶紧从网上找资料，学他说话的方式”。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角色真正张嘴，“要不然丑角的那点谑、那点不甘，我演不出来。必须在语言台词上找一点办法”。
在电影《最爱》中，濮存昕饰演剧中大反派赵齐全。如何表现出人物身上那种不可一世的骄纵与张狂呢？当时剧中有位群众演员是唱河南坠子的，有一段戏就是他在广场上给老百姓唱河南坠子《吹牛》，有几句唱是这样的：“好田地我有八百顷，好房舍我有八百间……老婆子我有八百六，好儿孙我有一万三……”濮存昕听了如获至宝，“我要把他这几句学下来，在开摩托车的时候唱，非常肆意，我这个角色就活了”。镜头前一试，果然。
“台词不牢，劲儿就到不了，”濮存昕强调，“等你把嘴的事情解决好了，你的注意力就全在外头了，你会更好地感知舞台空间，你会觉得有空气的流动，你能够吸收到所有的能量。下功夫的时候，先从嘴开始。”
他也不忘“现身说法”，当场演示了《白鹿原》《林则徐》《哈姆雷特》中的几个戏剧片段——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是梅花奖的宗旨，也是濮存昕眼中的戏剧表演艺术：打开眼界，磨炼自己，先做一个好观众，再做一个好演员。
“演员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并非他是龙是虎，演得像是因为他有强大的感知与传递生命真实的能力，他懂得怎样去支配自己。”讲座最后，濮存昕这样总结。他始终记得年轻时候，于是之老师给他上表演课，老师的一句话让他铭记至今：千万别迷信体验。都说于是之是非常擅长体验的演员，但于是之告诉濮存昕，演戏的时候，自己的脑子里始终要有一道更高的视线强烈地审视着自己：今儿演得对极了，今儿演得不够好——“好演员首先是好观众”。
“有强大的体验的百分比，也要留有一定数量的反省、支配自己的百分比。这种能力从哪儿来？文学。是你对剧本的理解、对生活的理解。”濮存昕说。
未经许可，禁止转载